风景框里的故事

——评《疯狂原始人2》

李 清

《疯狂原始人2》预告片

2013年好莱坞环球影业旗下梦工厂出品的动画长片《疯狂原始人》，被公认为颇能代表梦工厂最高水准的作品。影片讲述原始穴居人“咕噜”家族寻找新家园的故事，片中咕噜家族“瓜哥”一家在地震大灾难发生后被迫离开山洞，他们邂逅了一个来自更文明世界的少年“盖”，向往光明喜欢新事物的女儿小伊立即成为盖的好友，最后在盖的帮助下，瓜哥一家打破保守落后的生存法则，学会凿石取火，踏上了寻找更美好的“明天”之路。这部电影当年在IMDB(互联网电影资料库)上得分颇高，在中国电影市场也广受欢迎，取得不俗票房。

暌违七年后，2020年版的《疯狂原始人2》，延续第一部的情节，还是讲述家庭伦理故事，人物角色更多，色彩更加饱满瑰丽，充满梦幻感也极具冲击力。影片中各类新物种层出不穷，如八脚狼蛛、金刚鹦鹉大猫、公鸡头海豹、枫叶蜻蜓、铁拳猴、袋鼠穿山甲等，让人目不暇接，登场方式堪比圣诞嘉年华。影片节奏明快，笑点密集，起承转合顺畅无缝，堪称好莱坞生产线上为全球观众量身定做的精致产品，像餐后的甜点一样，轻松愉悦，老少咸宜。

电影《疯狂原始人2》剧照

通常好莱坞系列片在续集中，都会添加新的人物角色，以展开新的故事，《疯狂原始人2》也一样，添加了文明人家族一家三口。咕噜家族在寻找新家园时，误入一片美丽富饶的沃土，这里莺飞草长流水淙淙，遍地都是五花八门的诱人食物，简直是梦中的桃花源。很快他们发现这片领地的主人是文明人家族菲尔夫妇，更让他们惊奇的是，菲尔夫妇是盖死去父母的好友，他们的女儿晓晓和盖是青梅竹马的伙伴。

电影《疯狂原始人2》剧照

瓜哥一家在菲尔的豪宅中见识了文明人养尊处优的考究生活，和精细的各种现代设计。影片用一系列对比，来展现两个家族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菲尔一家拥有简易电梯、洗浴房、抽水马桶、桑拿房等等，还一人拥有一个房间， “有隐私才有独立人格”，这是菲尔家庭信奉的生活座右铭。瓜哥则信守一家人必须在一起的原则，此前他们总是一家人叠在一起睡觉。

文明人家族在家园四周建立了高墙，他们只在墙内生活，一旦有风吹草动，女儿晓晓就要送进密不透风的安全洞里，她的身上还没有一处疤痕。咕噜家族习惯四处行走寻觅食物，女儿小伊更是从小就飞檐走壁，与动物为伴，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文明人进出都有门，咕噜家族则总是破门而入。文明人穿鞋，每天沐浴换衣服，咕噜家族赤脚不洗澡还穿动物的皮毛。野蛮人遭遇文明人，原始和现代相逢，这两者之间的鸿沟，产生了矛盾冲突，两个家族从对抗到和解过程构成了整部电影的结构和主题内核。

电影《疯狂原始人2》剧照

好莱坞很多动画片都有个特征，影片构造一个庞大的宇宙世界，却虚构背景架空现实，故事天马行空，但落脚点却是家庭的细枝末节，并且和现实中的问题一一对应，这样很容易诱发观众的共情点，代入故事情景中，观照自己的人生意义。《疯狂原始人2》这个特点尤其明显。

住在文明人豪宅中，瓜哥日益不安。他发现妻子乌嘎已经渐渐习惯文明人的生活方式，乐在其中。而儿子坦克每天守着有窗户的屋子，痴迷着窗外变幻的景象。小伊和盖这对小情侣也开始产生隔阂。小伊自由的天性不愿意被束缚在高墙内，她也不习惯文明人家族的各种繁文缛节。而盖则迅速地融入菲尔一家的生活中，认为这里就是他曾经告诉小伊的一个叫“明天”的理想乐园，他原本就属于这里，他甚至质疑小伊是不是他理想的爱人。

电影《疯狂原始人2》剧照

同样的，作为文明人的菲尔夫妇，虽然对瓜哥一家礼数周全，背地里却算计着让他们一家离开，以让盖做未来的女婿陪伴孤单的晓晓。老祖先老子说过，“有机事者必有机心”，作为文明人他们肯定不直接驱赶客人，菲尔太太送给乌嘎一个路上吃的水果篮，暗示她应该离开。而菲尔则把瓜哥请到秘密的地下桑拿山洞，招待他喝酒蒸桑拿，千方百计地诱导瓜哥主动说出要带家人离开的想法。当淳朴的咕噜家族终于明白了文明人的暗示和算计，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开始激化，直到入侵者摧毁高墙，掳走所有男性成员，两个家族的冲突才暂时止息。

电影《疯狂原始人2》剧照

女性主义意识也是这部续集的标签。确实，随着女性主义思潮影响日渐强大，好莱坞电影越来越多地表现女性自我觉醒，动画片也不例外。比如2013年迪斯尼就推出了具有浓厚女性主义意识的动画电影《冰雪奇缘》，在国际影坛产生重大影响。而《疯狂原始人2》女性主义意识是表现在最后的胜利结局是由女性书写的。两个家族的男性不仅不能守护家园和家庭成员，还被铁拳猴掳走，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还被铁拳猴任意击打，手脚被捆成香蕉形状，躺在一起作无意义地斗嘴。而解救他们的则是老祖母率领的“娘子军团”，这个结局改写了男人拯救世界的叙事模式。

电影《疯狂原始人2》剧照

在影片中还有一个容易让人忽视的情节，也为这部电影打上女性主义烙印。这就是小伊和晓晓的“姐妹情谊”塑造上。盖和青梅竹马的晓晓重逢，两人欣喜地发现双方有很多的共同点，眼看着两女争夺一男的三角恋情节即将上演，但影片一反套路，小伊和晓晓不仅没有按照常规发展成情敌关系，反而因为对方是自己第一个同龄的女性闺蜜而惊喜和欢欣。而小伊干脆带晓晓乘坐大猫飞越高墙，在墙外世界尽情玩耍。晓晓还被蜂毒所蛰，从而第一次在身上留下了伤疤，这让她欣喜若狂，仿佛伤疤是一个光荣的勋章。

美国女性主义史学家玛丽莲·亚隆说：“姐妹情谊成为女性友谊的流行语，意味着所有的女孩和妇女，甚至那些没有血缘关系或婚姻关系的女性，都应该以爱和忠诚对待彼此，就像对兄弟姐妹所期待的那样。姐妹情谊这个词在新造的短语‘强大姐妹情’中展示出大胆的政治色彩。”不过，这些女性意识也就是蜻蜓点水般成为影片的点缀，在影片结尾，盖幡然醒悟：小伊才是他的真爱，是他一直寻觅的明天。于是电影很快又扳回“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俗套轨道。

电影《疯狂原始人2》剧照

隐喻是解读电影叙事的重要表意功能，也是影片主题深化的手段，对于动画片来说，隐喻是让成年观众突破表层叙事抵达影片内涵的浮桥。第一部《疯狂原始人》将隐喻作为重要的表意策略，比如“火”隐喻着光明，代表一种理想和自由，一种更高级的物质和精神境界。

这部续集同样也有诸多的隐喻，比如穴居人和文明人冲突，隐喻着现实中的两种文化价值观的冲突，以及两个阶层的对立；盖来到菲尔豪宅后，影片中有几个特写镜头，表现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拖鞋，一样的服饰，一样的发型，步伐一致地行走，隐喻着现代人千篇一律机械一样的生活；而他们夸耀自己沐浴后身上散发的芳香，以及对咕噜家族身上臭气的鄙夷，也让人联想到韩国电影《寄生虫》中同样用气味表现阶层对立的著名情节。

菲尔自己私自拥有一个桑拿山洞用以躲开老婆，像极了现实生活中那些疲惫的中年男人；坦克痴迷从窗户看风景，一刻都不想离开，甚至后来连路边捡到一个小木框，也幻想成窗户，这隐喻着现代人对电视和手机的迷恋。当然影片最重要也最深刻的隐喻，则是片中反复表现的文明人对建“墙”的依赖。“墙”也隐喻着与世界隔绝，这表达了现代人内心的恐惧和虚空。

电影《疯狂原始人2》剧照

总体来说，《疯狂原始人2》通过繁多的隐喻，表达了许多主题，也切中当下现实的痼疾。影片中表现的野蛮与文明、传统与现代、贫富阶层的对立，这些命题不可谓不宏大，但探索都流于表层，淹没在快节奏的笑点设置和流光溢彩的奇观展现中。而最后对立双方通过共同对抗入侵者来匆匆达到和解，这也是好莱坞电影的一贯套路。就像影片中坦克守着窗户看迷幻的风景一样，这部电影始终还是好莱坞流水线上娴熟工艺打造的产品，展现的不过是框里的风景，框中的故事。

END

出品：武汉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新媒体中心

监审：邓鼐 监制：吴晓君 编辑：张杰来源：《中国艺术报》投稿：[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