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佳

近日上网，总会刷到根据张爱玲小说《半生缘》改编的新剧，瓜众们对刘嘉玲与蒋欣版的曼璐、曼桢姐妹，相当不认同，认为人物造型不够贴切传神。一句话，两人岁数偏大，跳戏。

而我的关注点，却在姐姐曼璐身上，她舍弃自己的幸福，投身卖笑的舞女行当，以便赚些银子填饱寡母及众多手足的嘴。

不知为何，联想力总是这么丰富，一下就想到顾嘉辉的亲姐姐顾媚。

1948年，一家人移居香港，住在木屋区，生活困窘。民以食为天，顾媚挺身而出，她爱音乐，也长于唱歌。于是，她就去歌厅唱歌，赚钱养家。

后来的顾媚，加入邵氏影业，也算小有名气。但人到中年的她，毅然改道，勇于拿起画笔，终于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小有成就。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她毅然放弃歌唱事业呢？

01

顾媚，原名顾嘉弥，1929年生于中国广州。在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嘉辉与嘉铿。

从出生时的1929年，直到1945年，作为顾家长公主的顾媚，应该说过得顺风顺水。家境鼎盛时，同时雇有九个仆人。

老爸顾淡明，擅长绘画，他为爱女请了老师，专门教她习画。

应该说，顾媚成长在艺术家庭，有着先天的基因，再加上后天的教化，吃绘画这碗饭，应该手拿把掐。

只是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从不按常理出牌。这不，抗战胜利后，老爸顾淡明，因任职汪伪政府的广东省宣传处长，而被指认为汉奸。

一不做二不休，随后老爸便带着姨太太，逃往越南，后来定居香港。一步错，步步错，酒不醉人人自醉，顾淡明已陷入醉生梦死、吸食鸦片的死循环。广州的原配及三个孩子，均被他抛至脑后，还是各人顾各人吧。

迫不得己，顾媚还要带着大弟嘉辉从广州到香港，向老爸讨取家用。

一波二折找到地方，可老爸的姨太太就是不开门。姐弟俩呆呆地坐在门口，等到黄昏，细姐从门缝里放下两碗白饭，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从万人仰慕的大小姐，转变成呆坐门口手心朝上的乞讨儿，这个落差，让顾媚情何以堪？

02

1948年，一家人移居香港，住在九龙的木屋区。凭着画画的手艺，顾媚是赚不到钱滴，毕竟小毛孩儿一个。但她爱好音乐啊，于是她不顾母亲大人反对，就去歌厅唱歌，赚钱养家。

毕竟天生丽质难自弃，舞台上的顾媚，总是气质超群，分外打眼。

1951年，顾媚正式投身歌坛。在新加坡，她收获了一个重量级闺蜜方逸华。后来的方逸华，成为邵氏老板邵逸夫的红颜知己。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磁场加持滴。而顾媚就与方逸华，就合了眼缘。

左起：方逸华、顾媚、邢慧

闺蜜二人，在一起的演出岁月中，感情甚笃。顾媚，家中唯一的公主；方逸华，更是独女，可能连亲生父亲的名字，母亲都不见得告诉过她。但不要紧，两人成了好姐妹，夫复何求？

方逸华怕黑，连晚间起夜都要顾媚陪着。可以想象，顾媚揉着惺忪的双眼，打着哈欠，只为小姐妹如厕保驾护航。这情分，没谁了。

1961年，顾嘉辉赴美学习音乐，邵逸夫买单，还是得益于姐姐闺蜜方小姐的美言。当然，这是后话。

03

1961年，不知是否受闺蜜方逸华影响，反正顾媚加盟邵氏，接拍首部喜剧片《妙人妙事》。这样，顾媚就成了影歌两栖艺人。当然，她的主要任务还是幕后代唱。

大明星林黛，就非常欣赏顾媚的风格，于是顾媚就成了林黛的“代言人”。

1962年，在电影《不了情》中，顾媚为女主角林黛，配唱了三首插曲，即《不了情》、《梦》（其弟顾嘉辉作）与《山歌》，大获好评。

可在唱片的外包装上，写的却是林黛亲唱。明明是自己的原唱，却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这让顾媚如鲠在喉，分外郁闷。

直到1965年，顾媚出演电影《小云雀》，获得成功，奠定了她歌演双栖的地位。同时，她也收获了“小云雀”的名号，可见嗓子清亮得很。

都说，在名利场混得风生水起的女性，走钢丝的水平，绝对一流。但从小学艺术的顾媚，真不适合吃演艺圈这碗饭，她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知变通，更不带拐弯滴。这样的性格，只能处处碰壁。

有人会问，顾媚的亲闺蜜不是方逸华吗？要知道，当时的方逸华，只是邵氏集团的基层人物，还在邵逸夫的授意下，在外围部门摸爬滚打呢。

邵逸夫手下那么多才华横着溢的老臣，他们何时又将方小姐放在眼中呢？况且，你顾媚不就是方逸华的小姐妹吗？打压你，分分钟的事。

这样，在邵氏八年，顾媚郁郁寡欢，心有千千结，以致于多年后，顾媚出书，大骂何冠昌。

何冠昌何人？邵氏老臣，后与邹文怀一起成立了嘉禾影业，与老东家分庭抗礼。何冠昌还有一个非常出名的义女，就是被誉为香江女儿的梅艳芳。从梅姐姐大气的为人，可以想象其义父的品性。

当然，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还是那句老生常谈，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一个频道上滴，终究无法把酒言欢。

上文说到为林黛代唱，不露顾媚真名的事件。在顾媚眼中，就是刻意打压，刻意刁难。总之，何冠昌这个家伙，坏透了，真真让顾媚耿耿于怀，记他一辈子。

04

1958年秋，赵无极来香港度假，结识了美女陈美琴，两人情投意合。

这里，又与顾媚何干呢？原来，陈美琴是顾媚的小学同学，两家还是世交。

本来顾媚的气质，就够打眼了。俗云同性相斥，可顾媚偏偏认为陈美琴，是她心目中的大美女。放张照片，你自会有定论。没错，两人都很养眼。

再说说赵无极，大师林凤眠的弟子，与吴冠中师兄弟，后来留学法国并定居于此。从吴冠中的行文中，似乎总对赵无极有着不忿的情愫。当然，这也是我瞎猜的，您听听就好。

贝聿铭贝大师，与赵无极相当投缘。贝大师设计的建筑，最好配有赵无极的大型画作，才算相得益彰。哇，此时才意识到，这算跨界CP吗？

赵无极与陈美琴，决定回巴黎闪婚。动身前，赵无极住到了美琴家里。好友要远行，顾媚很不舍，因与陈家只隔了半条街，她就常常去陈家探望他们。

每次来到陈家，顾媚总会看到赵无极都在客厅架起画架作画。

一次，顾媚看到画布上一堆熊熊的烈火，就问美琴看出是什么。美琴，真是顾媚的亲闺蜜，毫不犹豫地告之，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嗯，这话说得真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看着看着，顾媚忽然觉得眼前的世界，都被这团烈火照得光亮起来，心里有一种冲动：我决心要学画画。

日本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山本耀司说过：“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才是自我。

那么，在闺蜜美琴家中，顾媚似乎触到了自我的影子。

05

说干就干，1963年，顾媚开始跟随岭南派画家赵少昂习画。之后的岁月中，又拜师黄君壁弟子胡念祖，学习山水；后又追随吕寿琨，学习现代水墨画。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此顾媚开始建立起自己独特的画风。

据传，赵无极曾提出，要拿自己的画作，与顾媚交换；张大千也曾在顾媚的五幅画作中，题字并补景，更以“歌似韩娥云遏止，画如米老泼淋漓”这样的诗句，对这位才艺双修的气质女子大加赞赏。

对于两位大师的厚爱，顾媚很有自知之明，她只淡淡地回应：这些，都是他们的一种客气和鼓励而已。

2011年，顾媚受邀为香港立法会大楼创作一幅九尺乘九尺的巨画，落笔起先觉得艰难，因为“江山可以长万里，天地的距离却太遥远了”。

到底是饱读诗书的才女，顾媚从辛弃疾的词“旧恨春江流未断，新恨云山千叠”中，捕捉到灵感，运用冉冉飞升的白云连接天与地，将红尘滚滚中的人，裹藏在云烟缥缈的洁山静水之中，画着画着，便觉得自己伫立在苍茫的暮色下，欣赏着远处的云和山，念念不忘，流连忘返……

有人曾问顾媚，画画为何使你这样着迷，多年来对它不离不弃？

顾媚倒是开门见山：因为这里面储藏了我的梦想、我心里的音符、我的辛勤、我的欢笑和眼泪。四十年来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去碰碰我的画笔，它反映我整日的情绪起落，它是我倾诉心事的对象，我陶醉在画里的梦乡，也陶醉在梦里的画境 。

挫折不会击垮所有的人，相反，会让一些人挺直脊梁。而顾媚经历了很多挫折之后，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我感谢努力的自己。

如今，顾媚已是91岁的老寿星，笑看风云淡，坐看云起时，想想自己这一生，从当红歌星，到岭南派画家，终究学有所成，也算人间赢家，不负此生了。

您的高见，又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