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部电影，以黑马姿态横扫各大国际奖项——

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最佳影片；

芝加哥独立影评人协会奖，最佳独立影片；

纽约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导演。

不少影评人怒赞：该片大几率入围奥斯卡，还是评奖大热门。

什么片这么牛X？谁演的？

又是她。

两年前刚以《三块广告牌》夺下奥斯卡影后，一人单挑整个警察局的“悍妇”，科恩嫂。

今年，她又在新片里开着车霸气上路——“我们是荒野悍妇”

可以说。

肉叔2021年收获的第一份感动，就是来自这部电影。

《无依之地》

Nomadland

在讲电影之前，得先讲讲影片的导演，赵婷。

去年《无依之地》拿到威尼斯金狮奖时，赵婷就已经刷屏全网——第一位拿到三大电影节最高奖项的华人女导演。

要知道，在她之前只有五位华语导演拿过金狮：

张艺谋、侯孝贤、李安、蔡明亮、贾樟柯。

全是大佬。

不仅独立文艺片拍得成功，漫威宇宙《永恒族》这种顶级商业巨制，也是她导的。

《无依之地》藏了一个小彩蛋

对了，她还是宋丹丹的继女。

但她并非那些拼父母的星二代，在好莱坞影视届闯出一片天，全靠自己。

一个80后的中国姑娘，凭什么一鸣惊人？

那么，我们回到电影，用作品说话。

《无依之地》的故事不复杂，就一个老女人开着车到处游荡。

平淡的开场，可能会让人昏昏欲睡。

但毫不夸张地说，这部电影在我心目中甚至有点神圣。

因此，肉叔要给大家一个温馨提示：

如果你的心静不下来，建议先别碰这个电影，免得看不进去而浪费了一部好片。

好，可以开讲。

寡妇弗恩（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 饰）在美国经济大衰退中，失去了工作。

开设了88年的工厂说关就关，工人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恩派尔小镇，也被取消了邮政编码。

居民被迫离开这个荒凉之地。

60多岁的弗恩，无家可归，不得不踏上流浪的征途。

为了尽可能地降低生活成本。

她成了长期住在房车里的现代“游牧人”之一。

但她绝不是坐等救赎的流浪汉。

这个群体跟传统的游牧人一样，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和移动规律。

就像弗恩。

她每年根据不同的季节需求，开车到不同的地方打工：

先在亚马逊车间打包商品，然后去当营地管理员，再到内布拉斯加收甜菜……

真·打工女王。

尽管停留的时间不长。

但年复一年地重遇，一些东家和工友都变得熟悉起来。

他们也会结成互助群体，在荒地上形成一个个没有房屋，只有车辆的生活社区。

“邻居”们都很友善，社区活动也十分丰富。

一起晒太阳、做面膜、围着火堆唠嗑，分享人生感悟：

互相分享流浪生活的实用经验：

还有以物换物的二手小集市、免费分享的旧货摊：

不了解他们的人，总是用同情的眼光看待这个群体。

实际上，他们并不需要可怜。

每个人都自力更生，去想去的地方，一路交到各种朋友。

弗恩其实并非无处可去。

只要她愿意，随时有一顶屋檐为她遮风挡雨。

朋友：“如果你需要一个住的地方，你可以来跟我们住，我们很担心你。”

妹妹：“为什么不搬来一起住？”

追求她的人多次邀请：“你可以留下来的。”

但弗恩始终不愿意停在某处。

即便她的车，已经破到连维修师傅都建议报废。

她固执地坚持，这辆车不能换。

为了修车，她去找妹妹借钱。

刚好亲戚兴致勃勃聊到买房的事，弗恩听着很不舒服，反驳了一句：

“很奇怪啊，你鼓动大家花一辈子的积蓄

背着贷款，就为了买一幢消费不起的房子？”

整个聚会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很多人会以为，这些常年开车在外的人，是一群没心没肺的脱缰野马。

就连弗恩的家人朋友也误解她：

- 不是所有人，都能抛下一切上路。

- 抛下一切上路？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一直都亲切友善的弗恩，听到这句话之后暴跳如雷。

跟“抛下一切上路”的洒脱恰恰相反。

弗恩之所以一直在路上，正是因为她放不下。

放不下她自己的“家”。

家到底是什么？

是房子车子这些有形之物，还是记忆情感等无形之物？

有一次，工友跟弗恩介绍自己的纹身来源时，手臂上的一句歌词戳中了她：

“这是对我最有意义的一句

‘家只是一个字，还是你永远放在心里的东西？’”

弗恩就是对这句歌词最好的诠释。

即便失去了熟悉的居住地，最爱的丈夫也早已病逝。

一个老女人冒着风险独自出行，住在车上诸多不便，忙碌地打工营生，半夜在车里冷到睡不着。

但只要看看父母留下的旧餐具，丈夫的老照片。

她就能露出幸福的笑容。

无论去哪，家一直在她心里。

“我不是无家可归，我只是无房可归，不一样的吧”

但弗恩过得并不快乐。

这种住在车里，四处流浪的生活。

归根到底。

是弗恩私密世界的一场精神救赎。

丈夫离开后，她一直带着创伤和回忆生活在恩派尔。

留守在鸟不拉屎的恩派尔，也是她的自主选择。

但在这之前，她并未融入群体的生活。

失业后为了谋生，她开车四处寻找工作机会。

在亚马逊打杂开始，弗恩重建了“人与人”的集体相处模式。

她认识了很多友善的人。

其中包括琳达·梅，一个看着比她更年迈的老年人。

这是一群都住在车上的人。

他们相互取暖，相互理解。

导演赵婷曾经在酒吧打工，倾听过很多顾客的人生经历。

很明显，她把这种面对面的近距离真诚倾诉，以及人们的真实故事，都带入到电影里。

顺便提一句，赵婷是《无依之地》的导演、编剧兼剪辑。

种种倾诉者的特写镜头，说到动情之处自然流泪。

以聆听者的视角，把我们带到篝火旁，融入这些互诉衷肠的游牧人里。

一个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越战老兵，他有一辆皮卡和露营车，他住在这，过得很安宁。

一个黑人女士，好不容易说服了爷爷和爸妈一起开房车走遍全国，他们却被查出癌症，三周里相继去世。

在那以后，她买了车，刷了漆，开始了这场孤独的治愈之旅。

俨然一场“病友分享会”。

和弗恩一样，他们在生活中，都失去了些什么，才决定在路上找回什么。

这段旅程，也是他们所有人试图走出创伤的救赎之旅。

在跟妹妹聊天的过程中，她第一次卸下防备，倾诉自己一直以来的伤痛——痛失挚爱的悲伤。

-他（弗恩的丈夫）的离世留下了巨大的伤口

-那伤口在我身上

就像那辆车，即便再破也不舍得换。

只因那是曾经爱的见证，曾经家的承载，她得拼命抓住。

她无法生活在屋檐下。

她始终沉陷在痛失至爱的悲恸里，房子容不下她灵魂深处的永恒孤独。

无处皈依的灵魂，只能在路途中获取救赎。

无依之地，就是在路上。

于是。

在路上，便成了弗恩的生活方式。

“在路上”，其实是充满隐喻的。

在那个时代背景下，人们衍生出的一种处境——人与人、人与外界的关系。

弗恩的生活，就是向观众铺陈出一种孤独而又自由的人生处境。

也就是说。

我们能从他人和外界获取慰藉，却无法真正获得解脱。

真正的解脱，是我们朝着自由的方向，孤独上路。

由此，影片进阶到第二个层次——人与自然。

在历经沧桑的自然面前，人背负的伤痛不值一提。

而在《无依之地》。

镜头跟随着弗恩，走进自然——

经过杳无人烟的雪山和荒野。

经过汹涌巨浪的悬崖峭壁。

经过灌木丛生的茂盛树林。

经过日出又日落，始终不愿停下。

这是《无依之地》最可贵的一点：

用克制冷静的叙事，让观众渐入佳境。

它并不在于着力多么宏伟的事件，而是通过弗恩的视角，我们听到同路人的故事，拥抱了爱和自然。

她曾经是一个拧巴的人。不安，又自我挣扎。

但在路上。

她遇到了琳达·梅，梅带她走进了群体的生活。

还有喜欢她的戴夫和形形色色的路人。

拧巴的人，一下子找到了释放口。

其实看到这，也能感觉到《无依之地》这部影片的气质：

残酷又温柔。

生活是残酷的，但“人”是柔和有力的。

甚至可以说，它比很多标榜着女性主义的影片要挖得更深，表达得更自由。

它不是落入俗套的青春故事，也不是狗血的都市爱恋。

而是在特定时代背景下，一个女性如何成为当代游牧人的过程。

值得一提的是：

弗恩的英文名Fern，是一种蕨类植物，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正如费恩本人。

原始，边缘，却又倔强，充满生命力。

导演赵婷的创作主题，都与这些群体息息相关。

处女作《哥哥教我唱的歌》，关注印度牛仔文化，刻画了美国印第安土著人的生活。

它展现出了与主流美国大片截然不同的少数族裔群体的窘迫生活。

而到了《骑士》，她又发掘了美国牛仔文化。

聚焦美国西部一群游走在社会边缘牛仔们。

主角布拉迪在一次比赛中，受到重伤。

这是一个年轻骑士在身体受到重创后，重新找回自己的故事。

而从《骑士》到《无依之地》，则是一种身份和性别认同的转变。

从肉体到精神，从男人到女人。

饰演弗恩的科恩嫂，啊不应该是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简直是天生的演员。

在《三块广告牌》里，她是怼天怼地的暴躁女人。

到了《无依之地》，得益于她的演绎，让费恩的气质多了份不服输的坚韧。

最牛X的，是她总能演出狠厉中的温柔。

有一个很动人的细节。

在弗恩决定重新出发之时，回到亚马逊工作。

此时的她，只剩下自己。

当她点燃起烟花，肆意晃动，对着空无一人的周围喊了声“新年快乐”。

黑夜里那一簇光亮的烟火，她抓住了。

显然。

在这趟路上，她已然慢慢找到自己的节奏。

然而，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别，人类的生命体验都是共通的。

正如赵婷所说：

“人们身上有太多伤痕，他们以身体上的牺牲，去换取融入自然......我想要真实地展现世界上的那部分人。”

所以在赵婷导演的电影里，“人与自然”的主题是极其常见的。

没有夸张和煽情的情绪渲染，而是用尽量克制的手法，去传达给观众。

《骑士》里也不乏这样的镜头语言。

无尽的空旷里，只有渺小的个人。

到了《无依之地》，就更明显了。

这是一部需要“感觉”的电影。

跟着镜头，全是无依的边界——篝火、黄昏、石头、星辰、大海，无边无际。

那么何处是皈依？

每个人都会有答案。

还是那场篝火，当初那些分享者，都仿佛找到了释放口。

他们纷纷将石头扔进火堆，喃喃地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说出心里话——

-她喜欢石头

-我们路上再见

…...

在这趟旅程。

弗恩那孤独灵魂，仿佛也在幽暗深处感受到了光亮。

再次讲起挚爱，她眼眶红了，但语气里多了些释然。

他爱恩派尔，他爱自己的工作。他爱那里的生活，大家也都爱他。

所以我留下了，同一个小镇，同一座房子

就像我爸过去常说的，回忆在，人就在。

可能我这辈子光顾着回忆他了

这条路上。

很多人背负着各种各样的伤痛，有的人还没有走出来。

但这没关系。

在路上的这种生活，遇见是寻常的，离别也成了平凡的事。

正如老人说的。

我在路上遇到了几百人，我从没说过永别

我都是说，我们路上再见

也确实再见了

一个月后，一年后，有时是多年后，就再次相见了

这番话之后。

弗恩回到恩派尔，将曾经留在那的生活物品全部处理掉了。

-确定这些都不要吗？

-确定，我都不需要，没问题的，我不会想念它们的

以此好好地告别小镇，告别丈夫，告别过去。

然后，又再重新回到路上。

我们的人生就像弗恩的旅途，各自有归途。

无论是已经离开的亲人，还是道别的朋友。

那些不得不离开的人们。

我们路上再见。

编辑：邮差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