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想和老妈去看电影，选片的时候她直接就划到《夺冠》那里就要买，没有对比场次和价格，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精明的主妇了，难道她转性了？

妈妈这一辈的人其实不是特别习惯去电影院看电影，他们那会儿最大的娱乐就是等着放映员来村里，在操场上架好幕布和放映机，放每人一毛钱的电影。而现在花几十块钱坐在影院里只看一两个小时的影片“很不划算”，不如在家看电视，还能换台。

可是涉及到偶像就不一样了，用饭圈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是迎接你，就要用跑的”。女排在妈妈的心里比现在所有的流量加起来都重要，她说：

你们年轻人的手机屏保都是易烊千玺、杨幂，那会儿我们房间里贴的海报全是女排的！

90年代的"追星"

1980年代的中国，是真正的百废待兴。

改革刚刚开始，整个社会都抱着巨大的勇气去“否定”旧的自己，开始新的征程。28大杠自行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买得起黑白电视的家庭一定能在街坊邻居中引起轰动，街上的人穿着清一色的蓝灰色，海报上的电影明星也都是以浓眉大眼、英气十足的演艺工作者为代表。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崔健的这首《一无所有》将当时所有人在剧烈转变中迷茫、失落、无奈都呐喊了出来。

这种时候，就特别需要一个能鼓舞时代的“精神力量"

《夺冠》里，女排们在暗淡的训练房里没日没夜地练着，软骨磨没了，手指头打出血了。结果就在她们用血肉之躯熬的时候，体委的王干事说：“现在美国人都用计算机来辅助训练了，对手什么特点应该使用什么战术，计算机一算就算出来了”。袁指导很心动，问能不能给她们弄台计算机来，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全国就中科院有这一台，会操作的也没几个人，想要运过来得分几辆大卡车装，不太现实！于是袁指导立刻就把拦网加高了15厘米，说这个他们总计算不出来了吧？

1981年11月16日，在参加第三届女排世界杯中，中国女排首次拿下了世界冠军。当她们站上领奖台的时候，举国上下都为他们喝彩——正值改革开放，贫穷落后的我们太需要这样强有力的精神支撑了！

妈妈说那段时间，每个姑娘都有一本印着女排封面的笔记本，很多人在自己的衣服背后涂自己喜欢的女排选手的号，郎平的1号是最多人用的，房间里的贴的海报几乎都是女排的，她还踩着椅子偷偷地在门顶上划了一条线，每天没事的时候就跳起来够，模仿郎平（所以看到电影里郎平去够海曼的最高点时妈妈甚是激动），每次觉得学习、干活苦的时候，就会看看“学习女排精神”的标语。

这种“精神”，在学术上叫做“主观能动性”，用我们的主观意识指导实践，改造自己的环境。我们从一个积贫积弱的民族发展到如今蒸蒸日上的状态，就离开不了老一辈人传承下来的“主观能动性”。

精神更替带来的阵痛

“你们这一代人啊，一点苦都吃不得”，这是我妈经常会说的口头禅，她认为的苦更多的是身体上的煎熬，是人与恶劣环境对抗时的恐惧。但是我们现在面临最多的是精神上的压力，是处理复杂人际关系时的局促——每一代人都有不一样的压力，女排也是如此。

当初夺得“五连冠”时，女排们靠的是鸡血一样的鼓舞，全然把个人忘却的集体主义精神。不可否认，这样的精神为我们日后的发展积累了很多的资源，但每个时代不同的困境，解决办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电影里，郎平重新执教中国女排的时候，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要求，比如增加备选运动员人数。但这一条就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对，主要的理由是怕人多了了不够团结，而且持反对意见的人说“老女排只凭借几个人就拿下了‘五连冠’，为什么现在不行”？但是那个黄金时代已经过去27年了，当初没有计算机进行战术分析的我们，如今也能快速地通过科技得到对方的技术特长和弱点。

每一次的技术革新都必将伴随着撕裂、重组带来的阵痛，一开始不适应新方法的女排们成绩很差，别说美国、巴西这样的强队了，在亚锦赛上连泰国、韩国都没有打赢，创亚锦赛历史上的最差战绩……

不只是女排，许多人都饱受科技快速发展带来的冲击。那时候电商时代正如火如荼，传统零售行业同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妈妈没有办法接受将钱放在虚拟的线上，所以做生意依然按照老办法去门店看货、进货，她笃定地认为只要做好服务工作就一定能维护好客人。但是她看不上的网络营销和淘宝一点一点地抢走了客源，尤其是疫情期间开不了门，几乎一单都没有开，焦虑到掉头发。

虽然《夺冠》运用了电影上传统叙事结构，但是真实的中国女排故事比影视故事还要曲折，从失败——磨合——胜利——再失败——再胜利，跌宕起伏。顺应时代的改变必将是有成就的，《夺冠》里郎平的改革经历了重重质疑后，终于将女排带了起来，2014年世锦赛亚军、2015年世界杯冠军、2016年里约奥运会冠军、2017年大冠军杯冠军，每一年都有冠军入袋。

生意跌落谷底的妈妈也开始去接受网络销售模式，多个平台开店，社群也开了起来。但万事开头难，她经常因为不懂操作后台导致被投诉或客户流失，成本与售价发生变化之后如何维持利润也成了个大问题。但还好，从前累积下来的客源帮助她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开头，之后开始走上正轨，摸通了技巧之后营业额甚至超过了实体店。

时代在变化，时代精神也随之衍伸。黄渤饰演的陈忠和曾经质问郎平：“现在冠军还重要吗？现在女排赢了人们还会在大街小巷上敲锣打鼓地庆祝么？”我觉得新老女排之间的精神，已经发生了改变，形式上它不再主导一整个民族的精神旗帜，但在起承转合间，它已经从“坚持、刻苦”的基础上衍伸出了“创新、求变”。

女排精神的最高境界

《夺冠》这部电影里，最敏感的应该是郎平带队美国打败女排赢得胜利的时候，当时的画面虽然做了消音处理，但是观众骂出来的那三个字每个人都看懂了。

我问老妈，当时听到郎平带美国队的时候有没有被“背叛”的感觉？她说：“美国人都用中国货，用一下中国教练有什么？况且郎平是人，人都有选择权，信仰这种东西，指的不是一个人，是精神。"

有人说，偶像就是对理想人生的一种“剧透”。在妈妈那个年代，“铁榔头”的人生就是她们坚信且向往的：只要努力就有回报。他们用这种偶像精神应对了下岗、公转私的难题上，在大方向上完成了国家飞速发展的目标，在小方向上完成了自我物质条件的提升。那个年代的偶像精神在现在来看可能有些“老土”，甚至是匪夷所思，但是那种纯粹的信仰指导是现在很多娱乐偶像所不具备的。

陈可辛很聪明地没有过多地去讨论郎平的“个人”问题，他将现实与虚构之间的界限模糊了，因为女排知名的那几场比赛几乎所有人都看过，而且事件中的主要人物人生都在“进行时”，所以想要引起观众的共鸣就必须将情感放在幕后，将节奏和悬念放在被快速剪辑的运动员、教练、观赛人表情上，以达到身临其境的目的。老新交替的女排，展示不同时代的“偶像”意义，前者是凝聚集体精神向上奋发，后者则是尊重个体的多样发展。

你若问“女排精神”现在还有没有，如果看了《夺冠》还能有所触动的话，说明它还存在。